任情恣性王子猷
说来也是自己孤陋,经常是爱读书而不求甚解。子猷的鼎鼎大名我倒是早就知道,但也仅仅是知道在晋代有这么一位风流萧散、任情姿性、洒脱别具的著名人物而已。
我知道子猷是从关于他的两个故事中。一个是关于子猷种竹的故事: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吟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子猷种竹与子陵(严子陵)垂钓、渊明赏菊等,是画人物画的尤其是画古典人物画的画家笔下最常见的题材了,通常会被画家处理成四条屏。明季著名画家仇英就绘有《王子猷种竹图》。另一个就是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后来看《世说新语》,才知道子猷原来就是大书圣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大号叫王徽之,子猷是他的字,曾官至黄门侍郎。子猷性爱竹,善正书和草书,亦爱画。而这雪夜访戴和子猷种竹的故事,也都出自于南北朝时宋人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说起来,这两个小故事也几乎是尽人皆知了,也最最为历代文人所称道。而魏晋人的潇洒风流、任情任性也由此可见一斑了。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与他父亲坦腹东床的故事也堪有一比。这父子实在都是名士风流劲头十足。
论书法上的名气,子猷自然是不能与自己的老子王羲之比,也比不过他的小兄弟王献之(子敬)。晋代是中国书法的一个巅峰时期,况且父亲是一代书圣,兄弟子敬的书法也是好得没得说,处在这样的时代和家世,子猷的书法要不好也难,因此,虽然不以书法名,但他的书法造诣也确确实实是很不赖。据传《新月帖》即为王徽之所书。此帖以行楷为主,掺以草字,挥洒自如,笔法多变,方圆互见,妍美流畅,别具韵味。宋《宣和书谱》评子猷的书法“作字亦自韵胜”。
据王羲之《十七帖》帖中说,他有七儿一女,而且都已婚嫁。性情、性格各不同,但兄弟之间相处还是颇为融洽的。子敬曾写信给哥哥子猷,说,兄长您性格清高孤僻,不爱和人结交,但遇到酒就畅饮尽兴忘记回家,这实在是十分可贵的性格。子敬的短札,寥寥数语,就把哥哥子猷的任情姿性勾画出来。
子猷的清高孤僻与名士派头从另两件小事上也足可作证。《世说新语》上还记载了他任车骑将军桓冲的参军时的事。其一:有一天,桓冲问子猷:“你在哪个官署办公啊?”子猷回答说:“不知是什么官署,只是时常见到牵马进来,好像是马曹。”桓冲又问:“官府里有多少马?”子猷回答说:“不过问马,怎么知道马的数目!”桓冲又问:“近来马死了多少?”子猷回答说:“活着的还不知道,哪能知道死的!”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桓冲问询自己的政务事项,一般下属还不是要么微笑逢迎、巴结不迭,要么毕恭毕敬地回答问询,子猷居然如此不以为然,还振振有词地诘问桓冲,放在现在的私营企业还不得立马就被炒鱿鱼啦!但这桓冲还真是有度量,也没怎么惩治他,因为过了一段时间,桓冲对他说:你到府中已经很久了,近日内应该处理政务了。”王子猷开始并不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用手板支着腮帮子说:“西山早晨很有一股子清爽的空气呀。”这个子猷,自己不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说,上司来询问了,还待理不理的来个小资情调,这名士派头也真真是太厉害了。后来,也没有听说桓冲怎么为难或者惩治子猷。子猷的这种从容,甚或说是傲慢,一者,自然是有家世和他本人的才情作支撑;二者,也可见当时的官场还没有那么坏,比明代文学家、倡导“独抒性灵”的大才子袁宏道所处的官场要清明得多了。袁宏道中进士后首任吴县县令,曾经写信给朋友诉说他做县令的苦恼和官场丑态:“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作奴,侯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喻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寒百暖,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尽尝矣。苦哉!毒哉!”(袁宏道《与丘长儒》)
是任情姿性的名士派头也好,是“大人者,不失为赤子之心”也好,几千年之后的我们来看,子猷,总还是可爱的。
也许是被父亲与兄弟的盛名所掩,可惜子猷的书法、诗文流传下来的特别少,但仅有的《新月帖》,也足以见出他的书学功底和修养。我想,即使是没有流传下来任何墨迹,也许,留下雪夜访戴的故事,也足以滋养一代又一代的文人情怀了,让我们见到古人真性情而心向往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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