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20, 2019

張即之寫經的禪釋風骨

提筆之妙:張即之寫經的禪釋風骨

張即之(公元1186—1263年),宋代書家,字溫夫,號樗寮,歷陽(今安徽和縣)人,生於名門顯宦家庭,為參知政事張孝伯之子,愛國詞人張孝祥之侄。以父蔭銓中兩浙轉運使。舉進士。歷官監平江府糧科院、將作監薄、司農寺丞。後知嘉興,以言罷。特授太子太傅、直秘閣致仕。
他的書法自幼延習家風,遠師伯父張孝祥,後以數十年之力顓意書學,博採眾妙,與乾道、淳熙名家相接,上探褚遂良、米南宮,力求欹正相生、雍容俏麗,終於在寫經楷書、大字行楷等方面形成獨特的個人面貌,成為一代大家,書名與陸遊、范成大、朱熹並稱「南宋四家」。
他的楷書作品,一挽南宋晚期楷書的頹勢,堪稱南宋晚期藝術領域的一個高峰。並前承乾道名家,後啟趙子昂及以下,影響甚為深遠。其書學成就在史書中多有記載,《宋史·張即之傳》云:「即之以能書聞天下,金人尤貴其翰墨。」《書史會要》記載:「以能書聞天下,特善大字,為世所重。」
張即之《棐茗帖》紙本行書 26.8×23.6cm
此為張即之寫給大歇和尚的一封信札,談及「棐」「茗」兩種山中珍品。
釋文:棐茗皆山中珍品,拜況感銘,二文欲累以惡札,深佩此意,筆凍手龜,恐未能即承命也。即之和南,大歇和尚老禪師侍者。
《楷書華嚴經殘卷》(局部)
張即之《楷書華嚴經殘卷》
手卷 水墨紙本;畫心:34x60cm,題跋:34x296cm
張即之楷書寫經中的禪釋風骨
從左至右一次為「清凈、莊嚴、歡喜、光明、如是、一切、摩尼 」七詞在《華嚴經》殘卷、《華嚴經》卷五、《華嚴經》卷七十一中相應字體
按《桃源鄉志》和《鄞縣通志》的說法,張即之年僅五十即引年告老,並非通常的七十而致仕,之後乞歸里第長達三十年,一直安居於鄞縣桃源鄉(現寧波鄞州區橫街鎮)享園池之樂,沉心翰墨。期間,他好與釋氏為伍,交往甚密。
據考證,他與笑翁關係非比尋常。笑翁姓毛,法號妙堪,字笑翁,慈溪人。張即之曾作《祭笑翁文》,以憑弔這位方外摯友。另一位是道璨,本姓陶,字無文,南昌人。曾作《祭樗寮張寺丞二首》,以追憶往日一周遊戲山水間的美好。另有行祥、西岩、大歇等不可考的佛家弟子。
安世鳳有云:「樗寮,昔人斥為惡札。今祥其筆意,亦非有心為怪。惟象其胸懷,元與俗情相違逆,不知有勻圓之可喜,峭挺之可駭耳。」一如余所說,張即之書如其人,故而在字中可見其出世之禪心。在方外友道璨等人的熏陶之下,皈心禪悅,以翰墨為佛事,所創作的佛經數量蔚為可觀,並有不少佛經、題額等被日本禪僧攜帶歸國,其以禪入書的獨特書法面貌引起了日本禪林的共鳴,以為張即之書法十分契合禪家精神,紛紛仿效,這對後來日本禪林推行的宋代新書風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現在日本仍可見張即之書跡十幾種,如為人熟知的《方丈》題額(日本京都東福寺藏)等等,便可知張即之書法當時在日本的影響力了。
《方丈》匾額 日本京都東福寺藏
張即之《華嚴經》寫經殘卷,可謂字字珠璣。布局整齊縝密,工整嚴謹。面貌和氣格直追隋唐書法的嚴謹法度。布白虛實相生,沉穩雄渾中卻又有空靈之美。結體取顏體之平正、寬博,力求飽滿,多取平正包圍之字勢,更加凸顯矯健厚重的體勢。
張即之的寫經作品雖為楷書,但在楷書中,融和行草的筆意,運筆以收為縱,筆鋒繚繞,常帶遊絲。增加了點面的頓挫感,讓人感覺氣息更連貫,節奏感更鮮明。他筆下的點畫風格也極具自家風骨,骨格蒼秀,筆力遒勁,中氣十足,如鐵畫銀鉤般,簡潔利落。
翁方綱贊曰:「提筆之妙煙華霏,遊絲制颭縱依希。」
左:張即之《華嚴經》殘卷
右:鍾紹京 《靈飛經》
對比隋唐寫經,張即之的寫經書法比前代更趨精緻,線條飽滿舒展,結構更嚴謹,毫無懈怠之筆。中楷居多,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往往有一定的間隔,頗有唐人書碑、寫經的味道。在宋代尚意書風的大環境下,卻有著唐人的法度。顧清代書法家何紹基稱張即之書法:「拔戟蘇黃米蔡外,寫經規矱接唐人。」
拋開技巧、形式不論,張即之的佛經書法,還具有較多的文人化、學術化傾向,並非常強調創作意識。據史料載,他在抄經前,他必精選善本,註明版本之來源,而且對其中冷僻的一些字註上反切音譯,有時甚至還於卷末書以己言,他並不是機械的抄經,而是基於一定的創作意識、帶有一定的技法、根據本身的審美趣尚有意識地進行書寫,總的來說,他仍然處於創作狀態;而我們通常所見的歷代寫經,儘管經生也具備一定程度的熟練技法,但卻是處於一個機械抄寫的狀態,主觀創作意識較為薄弱。相比之下,張即之更為注重寫經過程中自我修養在佛家精神中的錘鍊與表達。儼然是一位恪守清規、黃燈青卷的佛門弟子。
寫經書寫本身對書家的要求極為苛刻,較少有自由發揮。但在張即之《華嚴經》寫本中,出現很多的重複字。在同一卷中的重複字,能通過點畫的變化來實現同中求異,這需要超強的天分和嫻熟的技法。
張即之楷書《華嚴經》殘冊
總體而言,張即之自幼浸淫於伯父張孝祥的書風中,緊隨伯父書取法顏、米。以顏魯寬博字架為基,再參以米芾大字行書率意之風,點畫上多有誇張,常帶遊絲以聯結行筆,用筆粗細、輕重互作,濃墨、枯墨交錯,收放關係更為肆意,風骨顯得尤為冷峭奇崛。他的楷書風格和米芾《向太后輓詞》十分神似,用筆的粗細處理也有所借鑒,唯一區別在於張即之的楷書體勢和章法更加方正,字字像居於界格之中,阻擋了上下意象的蕭散。繼而出入歐、褚、鍾、蘇以破規繩,始成一家。從故宮《佛教遺經》捲來看,張即之更多的在顏、米基礎上揉合了鍾紹京、褚遂良二人用筆意,楷中兼帶行草意,點畫起承轉合間,多用搭鋒,上下映帶,左右顧盼,顯得格外靈動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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