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anuary 10, 2019

米芾論王羲之

米芾王羲之……



米芾想入魏晉,但筆下太狠,未得魏晉風流。這主觀上是米芾之憾,客觀上是米芾之福。從書法史來看,得魏晉風流的米芾不可能比得上開有宋一派書風的米芾。當時米薛(紹彭)並稱,主要是在學習古人方面,得魏晉平和蘊藉之韻,薛還勝米一籌。但事實上,得魏晉風流的薛紹彭,畢竟不是劃時代的書法家。
米芾在他的論草書中寫道:草書若不入晉人格聊徒成下品,張顛俗子變亂古法,驚諸凡夫,自有識者。懷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時代壓之,不能高古。高閒而下,但可懸之酒肆。亞光尤可憎惡也。從這段米芾的書論中,可以說米芾把晉人格作為他一生書學的目標。米芾是在他什麼時候開始關注晉人的書法的呢?至少在他三十二歲之前沒有過於關注,證據就是米芾在北宋元豐五年也就是他三十二歲時謁東坡於黃岡,承其餘論,始專學晉人,之後才將晉人格作為他終生的書學追求。
從這裡可以得出:米芾在入晉魏平淡之前全學唐人,且以楷書為多。而他的行書還沒有形成。但此時有書才而無書學的他因此集到多種唐人書的特徵:歐書的險絕,柳書的挑剔,顏書的雄肆,禇書的流轉,他很聰明地把各種風格吸收在自己的筆下,同時暗合了時代的潮流,成為集古字的一代大家,但他的書寫習慣又成了他入晉魏平淡專學晉人的最大障礙,使他最終沒能入晉人格
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說:歲未能家,人謂吾為集字,蓋取諸長,總而成,既老自成家,人見之,知以何為祖也……其實這是他在隱瞞他的書學主張,東坡評他:風檣陣馬,沉著痛快。黃庭堅評他:如快劍斫陣,強駑射千里。米芾自稱:刷字。都是說米芾的字側鋒取勢,迅捷勁健,激厲亢奮的特點。但由於過分逞強,又不時出現了矯揉造作,極不痛快的一面。比如字腳拖沓,豎鉤左推過分,右上塌肩生硬等。
正如黃庭堅指出的:然亦似仲由未見孔子時風氣耳。指出其書有魯莽草率的情況。項穆說:米之猛放驕淫,是其短也。這些也是造成他未能達到晉魏平淡的書學目標,於是有時就發出了:要之皆一戲,不當問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這是他內心的追求與外在書學表現不能統一的一種矛盾心理的解讀。
一洗二王惡札,照耀皇宋萬古這是米芾點評前人書法中可以說是最著名的一句豪言了,可是實際怎麼看待這句話?米芾由於他的挺勁恣意,放任飄灑的書寫習慣,米芾在專學晉人之後,對王獻之的書法情有獨鍾,並且取得了一些成效。但米芾對王羲之的書法則更加崇拜,心悅誠服,並且傾力追慕。傾其所有獲得了《王略帖》,有時見到王羲之的書法不能得到時,巧取豪奪的故事流傳不少。他跋王羲之行書:鋒勢鬱勃,揮霍濃淡,真如雲煙,變怪多態。跋《蘭亭》:清潤有勁,秀氣轉摺,毫鋩備至。現存十幾首米芾的詠書詩中,有四首是歌詠王羲之的,煙華淡濃動彷徉,一噫萬古稱天章」——贊《王略帖》,猗歟元章,守之勿失」——跋《蘭亭》。《宣和書譜》說他:書學羲之……名其所藏為寶晉齋。他曾說《王略帖》為天下第一帖。《蘭亭序》為:神助留為萬世法。並且有詩句夸自己:自任腕有羲之鬼。
其實米芾在初學晉人的時候,主要學習的是《集王聖教序》,如他壯歲之前學唐人後來再未擺脫一樣,《集王聖教序》的影子從此伴隨著他,清人王澍在跋《蜀素帖》中說:聖教自有院體之日,故有宋一代無稱道者,然蘇、米諸公往往隱用其筆法,而米老尤多,乃其平生絕未嘗一字道及。所謂鴛鴦繡了從教看,不把金針度與人也,此卷實筆筆從聖教來,余臨寫之次,悄然有契,特為拈出,不使千百後世為古人所欺,亦是一適。
這段話明白告訴《蜀素帖》是學習《集王聖教序》的。雖然在形式上、結字上學有所得,但仍然不時露出米芾從前作書的刷筆和怒張之氣。有時為了蘊藏一些,用筆略就顯的猶豫不決,出現了一些滯筆。米芾學《集王聖教序》和王羲之又從不說與人,除了不傳之秘外還是因為專學晉人後雖然有大的進步,但始終沒有能夠做到入晉人格
米芾晚年似乎明白了這個道理,老無他物適心目,天使殘年同筆硯,書風較中年有所收斂,有晉魏平淡的趣味了。既老始自成家。米芾說唐太宗學右軍不能至……故大罵子敬,而他自己呢,由於用力學習王羲之而達不到那個入晉人格目標,晚年也就大罵二王了。當然,這也為之自成一格,其「八面出鋒」正是突破「二王」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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