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October 25, 2018

吳昌碩唯一日籍弟子 西泠印社創立發起人

吳昌碩唯一日籍弟子 西泠印社創立發起人

來源:雅昌藝術網
河井荃廬與他收藏的吳昌碩、趙之謙作品
1909年暮春,吳昌碩送河井荃廬的「60歲肖像」,上題:「聾而聰,窮於書畫而不工。官江東廿余載而一月宰安東。苦鐵自贊。」
河井荃廬作為海派大師吳昌碩的唯一的日籍弟子,他愛戴先師,向弟子們以及社會宣揚缶翁「強其骨」的精神和缶翁詩書畫印四絕的藝術真諦。同時,他在日本又是大家追崇的一代宗師。在他的影響下,大弟子西川寧、松丸東魚、小林斗盦以及再傳弟子青山杉雨、再再傳弟子高木聖雨都成為吳昌碩藝術的推崇和研究者,也一直占據日本書道界的領袖地位。
說到海派藝術對日本的影響,自然離不開吳昌碩(1844-1927)的唯一日本門人河井荃廬(1871-1945)。而到目前為止,筆者既沒發現其自傳,也沒聽說有他人為他立傳。最近,我因為熱衷於促進海派藝術與日本的交流,所以開始查閱有關他的文獻資料,得到了西島慎一老師、高島義彥老師等老師的幫助。今就近日查閱有關資料心有所會處,試寫於此,拋磚引玉。希望能對吳昌碩與河井荃廬研究能有一定作用。
河井荃廬有位忠實的弟子叫:西川寧。而西川寧又是青山杉雨(1912-1993)的恩師。西川寧在世時,曾獲得日本文化界最高榮譽。即日本天皇頒發的文化功勞者表彰和文化勳章。他的弟子青山杉雨也獲得同樣榮耀。可見,得吳門學問基因的日籍弟子,再傳弟子,一直占據日本書道界的領袖地位。西川寧一向崇拜老師的學問。在研究方向以及方法形式和鑑賞收藏等方面,均深受河井的影響。河井荃廬的齋號叫「繼述堂」,西川寧追隨其師曰:「小繼述堂」。
西川寧在紀念河井荃廬逝世13周年時,撰寫《河井荃廬的諸事》(西川寧著作集第5卷)一文。中有對河井荃廬較概括性的論述,其大意是:先生首先是印人及印學家,其次是說文學家和金石學家,最後是鑑賞家和收藏家。
我原則上贊同西川寧的歸納。然而,我根據最近收集的資料,加以分析,再從中日文化交流的角度,試論河井荃廬如下:
三井財閥的代購人超級大買家河井荃廬
首先簡述河井荃廬其人。他30歲以前是古都京都的一位年輕布衣、無名印人;30-33歲的三年之間頻繁渡華,以「個體戶」行商,經營中國字畫和文物,併名利雙收。33歲以後以日本第一財閥主人三井高堅(1867-1945)的「代購人」身份和極其雄厚的資金,穿梭於中日之間,足跡遍留江南各藏家豪宅。成為收購,保存以及研究中國古近代法書名畫、古籍善本、碑帖拓片的東洋第一人。
1903年33歲的河井荃廬的綜合才能以及中國人脈,得到三井財閥第9代主人,曾任三井物產社長和三井銀行總裁的三井高堅(1867-1945)的賞識。河井荃廬將京都的家產讓與胞弟河井章石。單身進京,搬入了三井高堅為他在自己的九段富士見町庭院內蓋建的平房。三井高堅用錢買斷河井的才能。河井越做越精,越干越大。因拜吳昌碩為師,也因印學交流所得杭州西泠人脈,在此大大地幫助了他收購工作。他成了不討價還價的超級大買家。
三井高堅受父輩影響,年輕時就喜好中國文物的收藏。河井荃廬以外,他還與勝山嶽陽、田中三郎、金頌清等古董商交往。然為收藏而聘用供養的專家唯河井一人。高堅比荃廬大4歲,親如手足。而主僕之間的信任關係又是任何人所無法比擬的。
筆者有幸於平成十年(1998年)4月在三井文庫(美術館)拜觀了「聽冰閣舊藏碑拓名帖展」。「聽冰閣」是三井高堅的雅號命名的。以前經常使用二玄社出版的碑帖臨寫。那天見到了拓本原物,不免有點興奮,各式宋拓本就在眼前。半天時間觀賞了包括明代安國十鼓齋舊藏最舊石鼓文三種拓本,即《宋拓先鋒本》,《宋拓中權本》,《宋拓後勁本》在內的53種碑拓原物。
據說53件中有最主要的13件拓本是河井荃廬提供的,其中五件是河井荃廬請其師吳昌碩題跋或題簽的。
大家都見過,吳昌碩、吳藏龕與河井合影的照片,那是1914年4月在上海照的。同年秋,河井在上海吳宅出示舊拓石鼓文碑帖,吳翁甚喜,欲借臨之。之後,缶翁挑選一張臨寫之作送河井,其款為,「昨借得東友河井所藏舊拓石鼓,臨之頗得實中虛處。甲寅秋,吳昌碩」。1983年後的1997年春,此件石鼓文立軸上拍於上海朵雲軒。後來歸其門人小林斗盦所藏。2004年,小林將此立軸提供給謙慎書道會主辦的「生誕160周年紀念吳昌碩書畫展」展出。小林還加以注說:缶翁借臨先生舊藏的石鼓文軸,應該就是此軸。而缶翁曾借臨的,就是後來的被「聽冰閣」收藏的明代安國十鼓齋舊藏最舊石鼓文宋拓先鋒本。(見2004年二玄社《生誕160周年紀念吳昌碩書畫集》)
三井紀念美術館發行的《聽冰閣舊藏碑拓名帖選撰》中有這樣的描述,大正十年,石鼓文宋拓先鋒本是以42000元購入的。據說當時1000元就能建造一棟全部用櫸木建造的豪宅。42000元,42棟豪宅的價格。這無疑是個破天荒。在朝日新聞社當了幾十年記者的友人小野公久君告知我,大正十年的總理大臣的月薪正好1000元。當下在日本建築「一棟全部用櫸木建造的豪宅」的金額應該過半個億。42棟也就相當於21個億日元,洋洋大觀。
假如,小林斗盦之說可靠的話,那可以推測河井荃廬本人和中國的原藏家是做了一筆超級大綜文物交易的。那個時代,有錢人都到上海租界避難。為了維持生活變賣家產和藏品。在這樣社會混亂的時代,手提現金的河井左右逢源。河井在中國的收集得到老師吳昌碩、西泠各家鐵哥們的幫助是自然的。吳昌碩為河井題跋或題簽,現存三井紀念美術館的五件宋元碑拓名品就是佐證。西川寧說:三十年間,先生頻繁地渡華,收購和收藏了極豐富的明清法書名畫。(西川寧著作集第5卷《河井荃廬的諸事》)。換而言之,河井在中國人十分困難的時代,扔下了大筆大筆的大洋。按現代的說法,河井當年應該是超級東洋土豪,財神爺。
據介紹三井的每件藏品的桐木盒裡,都完好地保存了有關收購經緯的信函和發票等。為全面解開聽冰閣收藏之謎迷,我欲目睹這些資料。
河井荃廬是西泠印社的創立發起人之一
西川寧在紀念河井荃廬逝世13周年時撰寫的《河井荃廬的諸事》(西川寧著作集第5卷)一文中還說,「西泠印社明治三十七年(1904年)籌辦,大正三年(1914年)聘請吳昌碩任社長後正式成立。值得慶幸的是,先生在創立發起人之中。」
不知國內學者會如何,看待以上西川寧的觀點。我想國內學者,金石篆刻家未必樂意接受此觀點。我以為,漢學家西川寧不會隨意發表如此觀點的。日本著名學者西島慎一先生在2007年版的「大東書道研究」發表的題為《趙之謙與日本》一文也提及河井荃廬是「創立發起人」。
西川寧,西島慎一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研究的課題。我本人也將查閱資料,實地考察,驗證「創立發起人」之說的可信性。最近與西島先生探討此事時,他提示我去考察西泠孤山上刻有創立發起人之碑文的內容。我也覺得很有必要。希望國內的學者能一起參與此項驗證活動。
缶翁稱之為「先生」、「舊雨」的日本弟子河井荃廬
河井荃廬給缶翁寫信表達敬仰之情,然後籌錢訪華,磕首拜師。缶翁對他的才能評價甚高,我們能閱覽到這樣的讚美文字。可是,我仔細拜讀了吳昌碩給河井書畫作品的上款,卻難找到稱河井為「弟」或「學弟」的字跡。不免覺得不符規矩。我們先看看,吳昌碩落的上款:
1906年的「寶書」篆書立軸。河井來吳,缶翁為他題寫書齋名。
「子得先生舊雨,淵雅篤學,流覽古本,書甚伙愛,以寶書二字顏其龕。光緒丙午暮春,來吳屬瑑、幸正。安吉吳俊卿昌碩記。」(63歲)
1909年暮春的「60歲的吳昌碩像」。河井又來吳,缶翁送他肖像。
「聾而聰,窮於書畫而不工。官江東廿余載而一月宰安東。苦鐵自贊。
「己酉暮春,子得舊雨來游吳中,談藝竟日。即以六十歲小像相貽,耤(藉)作紀念。」(66歲)
1914年秋的「臨河井荃廬所藏舊拓石鼓文立軸」。河井來上海。
吳昌碩借河井所藏舊拓(可能就是宋拓先鋒本)石鼓文而臨之。
「昨假得東友河井所藏舊拓石鼓,臨之頗得實中虛處。甲寅秋,吳昌碩」(71歲)。
1919年4月的「行書七絕立軸」。河井再來上海。
「趙悲盦書無款署為瓮廬賦。河井先生正之。己未四月吳昌碩年七十六」。
1919年秋的「臨權量銘軸」。河井再來上海。
「河井先生屬塗。老眼模黏,自知惡劣。幸指偽(訛)。己未秋吳昌碩老缶年七十六。」
從上述羅列的吳昌碩所書上款來分析研究,我們不難斷言:吳昌碩與河井荃廬是一種既特殊又微妙的師生關係。
並非為空襲至死,為中國書畫而捐軀
中國國內不太知道所謂的「東京大空襲」。
1945年3月9日深夜與10日凌晨之間,美軍全面轟炸東京。據說,美軍動用了最大限度的轟炸能力,使用了300架B29式轟炸機低空飛行,扔下了2000噸的燃燒彈,一瞬間東京變成火海。除了皇宮和基督教醫院外,東京無任何差別地成了轟炸對象。大收藏家河井荃廬也毫不列外。
河井家在東京中心的九段靖國神社的南邊,三井高堅家大院子的一角。這場大火,燒盡了河井花了30餘年心血收藏的中國明清法書名畫。大家都知道他喜歡收藏趙之謙、吳昌碩。兩年之前他策劃了紀念趙之謙沒後60周年展覽。僅他本人就輕而易舉拿出120件趙的大件精品。
這一夜大轟炸,這一片大火海。東京被擺平了,河井也被擺平了。
3月10日清早,從靖國神社避難所回家看情況的河井花夫人看到的是,全家房屋已燒成灰燼,荃廬先生手持水桶躺在屋前的地上一動不動,他死了。(西島慎一,見《大東書道》2010年5月號《河井荃廬1》)。我對這「手持水桶」描述反應強烈。可以推測,河井並非為空襲直接至死,而是為了滅火,搶救中國書畫而捐軀。這也可以證明印壇領袖、漢學家、收藏家河井荃廬愛自己的藏品,遠遠勝過自己的生命。
缶翁弟子、謙慎宗師
今年正好是日本戰敗70周年,也是河井荃廬為保護中國書畫而捐軀70周年。河井的學問德馨至今還受到眾多金石書畫家的敬仰。據說已經延續了70年了,每年3月10日,關東地區最大,也可以說是日本最大最權威的書道團體——謙慎書道會的主要幹部都去東京港區大德寺,祭奠祖師爺河井荃廬。(西島慎一,見《大東書道》2010年5月號《河井荃廬1》)。
河井作為吳昌碩的唯一的日籍弟子,他愛戴先師,向弟子們以及社會宣揚缶翁「強其骨」的精神和缶翁詩書畫印四絕的藝術真諦。同時,他又是大家追崇的一代宗師。在他的影響下,大弟子西川寧、松丸東魚、小林斗盦以及再傳弟子青山杉雨、再再傳弟子高木聖雨都成為吳昌碩藝術的推崇和研究者。同時,缶翁藝術的養分,使他們個個成為有業績的代表日本各個年代的藝術大家。
只要河井荃廬的地位在謙慎中不發生急劇變化的話,吳昌碩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會變化。謙慎代表日本書道的主流,謙慎的舉動影響整個日本書壇。我認為:「祭奠宗師荃廬公,尊仰四絕昌碩翁」已成為日本書壇不可動搖的安定現狀。西川寧以為,就說文學,金石學而言,無人能與河井荃廬並提相論的;在甲骨文研究方面,河井從早期就介入,在當時的研究學者圈裏,曾得「河井大龜」之尊稱。西川寧認為,林泰輔博士1917年發表的《龜甲獸骨文字》的論文,是在河井的幫助下完成的。(《河井荃廬的諸事》西川寧著作集第5卷)
最後,我想介紹一段青山杉雨在《吳昌碩的畫與贊》(1976年4月二玄社)一書中的文字,作為我的結束語。今天,我們能有機會接觸如此多的中國書畫,有多少人知道,是河井先生作出了何等的努力和貢獻換來的。我想這是因河井先生跟隨吳昌碩先生學習篆刻印學而伴隨的另外一個收穫所帶來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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