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08, 2018

武元直,赤壁圖欣賞

武元直,赤壁圖欣賞


武元直,金章宗完顏璟明昌(1190—1196)時中進士,與趙秉文友善,善畫山水,畫風略近南宋院體,筆法精細,墨色清潤。生平資料極少,《紫山大全集》卷七有「武元直《風雨回舟圖》」條,有詩云:「武公胸臆凈無塵,喜見江湖懶散人。醉墨淋漓風雪筆,只因張翰是前身。」曾畫過《雪霽早行圖》、《巢雲霽雪圖》、《風雨歸舟圖》、《漁樵閒話圖》、《桃園圖》、《桃溪圖》、《秋江罷釣圖》等,惜皆散佚。
《赤壁圖》卷,紙本水墨,縱50.8厘米,橫136.4厘米
此圖描繪蘇軾泛舟游赤壁之情景,筆力圓潤雄健,畫風獨具。此圖無款,前隔水有明代大鑑藏家項元汴題簽:「北宋朱銳畫赤壁圖。趙閒閒追和坡仙詞真跡。槜李天籟閣珍秘。」後一直被當作北宋朱銳畫。但審其畫法,不類朱銳,頗近南宋院體風格。近人馬衡據元好問《遺山先生集》中題趙秉文書赤壁圖之末句雲「《赤壁圖》武元直所畫,門生元某謹書」,它的拖尾還有趙秉文大字行書和蘇軾《赤壁賦》原韻一闋。由此證明,此圖作者實為武元直。
赤壁圖局部
圖繪大江兩岸,石壁陡峭,江水奔流。有一小舟,載蘇子與二客對飲,談笑風生,而船夫撐篙,順流而下。長江遠去,江面漸漸寬闊,煙波浩蕩,隱約之中,似乎暗藏著當年赤壁鏖戰的萬軍千船。然而又似乎煙消雲散,一切化為烏有,只見江山依舊,人類的搏殺,最終也沒能改變江山的面目。而在高聳險峻的山壁之下,小舟及其載客,卻是顯得那麼的渺小。此圖在筆墨上,就具有極高的水準:勾筆斷斷續續,沒有了五代、北宋的凝重爽利,但是短促的勾線在用筆上法度謹嚴,筆筆有起、落、轉折、頓挫。皴筆大致用淡墨,只在結構之折轉處以濃墨醒出。起筆似釘頭,故短皴似「斧劈」,但大多淡墨的長線皴,則似北宋許道寧的直線皴。而遠山由方形轉為圓形,於是其長線皴也就漸似長披麻皴了。山上松樹茂密,松葉也不是北宋常見的李、郭「攢針」法,而是南宋趙伯嘯、馬遠畫中常見的排葉,已漸趨簡率。水波勾線連綿起伏,弧曲的波紋,與山石硬朗的直線皴剛柔相濟。這應該是一幅北宋至南宋的轉折時期的佳作。
附蘇軾《前赤壁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 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餚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翻譯:
壬戌年秋,七月十六日,蘇軾與友人在赤壁下泛舟遊玩。清風陣陣拂來,水面波瀾不起。舉起酒杯向同伴敬酒,吟誦著與明月有關的文章,歌頌窈窕這一章。不多時,明月從東山後升起,徘徊在斗宿與牛宿之間。白茫茫的霧氣橫貫江面,清泠泠的水光連著天際。任憑小船兒在茫無邊際的江上飄蕩,越過蒼茫萬頃的江面。(我的情思)浩蕩,就如同憑空乘風,卻不知道在哪裡停止,飄飄然如遺棄塵世,超然獨立,成為神仙,進入仙境。
這時候喝酒喝得高興起來,用手叩擊著船舷,應聲高歌。歌中唱道:「桂木船棹呵香蘭船槳,迎擊空明的粼波,逆著流水的泛光。我的心懷悠遠,想望伊人在天涯那方」。有吹洞簫的客人,按著節奏為歌聲伴和,洞簫嗚嗚作聲:像是怨恨,又像是思慕,像是哭泣,又像是傾訴,尾聲淒切、婉轉、悠長,如同不斷的細絲。能使深谷中的蛟龍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寡婦聽了落淚。
蘇軾的容色憂愁悽愴,(他)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客人問道:「(曲調)為什麼這樣(悲涼)呢?」同伴回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不是曹公孟德的詩麼?(這裡)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東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連綿不絕,(目力所及)一片蒼翠。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圍困的地方麼?當初他攻陷荊州,奪得江陵,沿長江順流東下,麾下的戰船延綿千里,旌旗將天空全都蔽住,在江邊持酒而飲,橫執矛槊吟詩作賦,委實是當世的一代梟雄,而今天又在哪裡呢?何況我與你在江邊的水渚上捕魚砍柴,與魚蝦作伴,與麋鹿為友,(我們)駕著這一葉小舟,舉起杯盞相互敬酒。(我們)如同蜉蝣置身於廣闊的天地中,像滄海中的一顆粟米那樣渺小。(唉,)哀嘆我們的一生只是短暫的片刻,(不由)羨慕長江沒有窮盡。(我想)與仙人攜手遨遊各地,與明月相擁而永存世間。(我)知道這些不可能屢屢得到,只得將憾恨化為簫音,托寄在悲涼的秋風中罷了。」
蘇軾說:「你可也知道這水與月?不斷流逝的就像這江水,其實並沒有真正逝去;時圓時缺的就像這月,但是最終並沒有增加或減少。可見,從事物易變的一面看來,天地間沒有一瞬間不發生變化;而從事物不變的一面看來,萬物與自己的生命同樣無窮無盡,又有什麼可羨慕的呢?何況天地之間,凡物各有自己的歸屬,若不是自己應該擁有的,即令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風,以及山間的明月,送到耳邊便聽到聲音,進入眼帘便繪出形色,取得這些不會有人禁止,享用這些也不會有竭盡的時候。這是造物者(恩賜)的沒有窮盡的大寶藏,你我盡可以一起享用。」
於是同伴高興的笑了,清洗杯盞重新斟酒。菜餚和果品都被吃完,只剩下桌上的杯碟一片凌亂。(蘇子與同伴)在船里互相枕著墊著睡去,不知不覺天邊已經顯出白色(指天明了)。
觀武元直赤壁圖,讀蘇軾前赤壁賦,別是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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