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顏真卿寫字,跟李太白喝酒,他就是南陽岑勛
他就是顏真卿《多寶塔》里撰文的「南陽岑勛」,他就是李白《將進酒》里被責令杯莫停的「岑夫子」。
就是大唐天寶十一年,李太白、岑夫子和丹丘生那場著名大酒醉:
將進酒
三碗不過崗
廚子和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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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年,李白剛過知天命的年紀,然而,他並不認命,整日里遊山玩水、喝酒吟詩,跟個少年似的。
那段時間,李白與嵩山的元丹丘、南陽的岑勛三人一同混跡洛陽,經常一起喝酒搞事,被人們稱作「貪杯兄弟」組合,
「年少輕狂算什麼,到我這個年紀還能這麼狂才叫牛叉。」李白經常訓斥小鮮肉們說。
那年春,李白的夫人宗氏給元丹丘寫了一封控訴信。信上說,李白這兩年越來越不像話,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對家裡不管不顧,讓哥幾個勸勸他。
隨信還附帶一首詩,是李白給老婆寫的道歉書: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雖為李白婦,何異太常妻?
看到信後,元丹丘沉思良久,他嘀咕道:太常妻,這不是守活寡么?李白這老小子確實不像話,得管。況且,咱哥仨都好幾周沒見面了,正好,藉此一聚。
大哥果然是大哥,二話不說,約起。
恰好三弟岑勛又游嵩山,與元丹丘一拍即合,哥倆主意已定。
為了勸李白少喝酒,由大哥元丹丘做東,特設了一個酒局,這就是傳說中的以酒攻酒。
2
嵩山景區,農家小院。
正值初春,積雪未消,山風如刀。春寒料峭中,李白匆匆趕來。
剛一落座,元丹丘就擺出大哥的架勢,拉著李白的手,直入主題說:
「白啊,咱都不年輕了,要少喝酒,多思考人生啊。」
李白一臉錯愕,回道:大哥這是幾個意思?今天不是你請客喝酒嗎?
元丹丘故作鎮定:是的,就是為了來勸你少喝點酒。
李白掂了下桌上的酒罈,笑了笑,說:那咱先喝酒再談事,成不?
岑勛搓了搓手,冷不丁插了句:二哥有所不知,嫂子來信,說你到處喝酒不著家,讓我們勸勸你。
李白聞了聞酒香,眯著眼說:我了解,但我愁啊,只有酒才可以消愁。
元丹丘接話道:「舉杯消愁愁更愁」,你說的,忘了?
李白倒滿三杯酒,一本正經回道:大哥,我是想說,愁可以下酒,有了更多的愁,就能喝更多的酒!
……
元丹丘頓感凌亂,停頓片刻,他換了話題:
「我新煉的丹藥快出爐了,一顆生龍活虎,兩顆雄壯威猛,三盒一療程,可延年益壽,要不我們以後少喝酒,多吃藥吧。」
李白沒有接話,沖門外大喊:
老闆,最好的酒,三壇。
然後回過頭,繼續對大哥元丹丘說: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要不然,活100歲又能怎樣?
說著,李白站起身,走向窗邊的桌子,深悶一口後,放下酒杯,拿起早已備好的雞距筆,奮力寫下幾行狂草: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看著李白恣意的草書、率性的詩句,元丹丘煞有介事地說:
「詩是好詩,只是這詩呀又不能當錢花,你知道的,酒很貴的,即便寫詩也得少喝點酒。」
岑勛本想接兩句,還沒張口,李白又給一人滿了一杯,然後說:來來來,喝完這杯,還有三杯。
岑勛與元丹丘只好舉杯奉陪,包廂內一片叮噹聲。
觥籌交錯間,李白心情大好,只聽他晃蕩著杯子說: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千金買醉只圖歡樂,何論其餘,來來來,你們幹了,我隨意。
說罷,李白又走到窗邊的桌前,在那首詩後面加了幾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3
日漸西沉,酒還在繼續。
岑勛反覆念叨著剛才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不住地讚歎道:太白兄,此真乃神句也,必當流傳千古!
「天生我材必有用「,李白不禁嗤笑一聲,臉上頓時浮過一絲憂鬱。
自恃才情蓋世,夢想高居廟堂匡扶天下,好不容易混了個寫詩陪樂的小吏,屁股還沒坐熱,一言不合就被大老闆炒了魷魚。寫的詩越多,離夢想就越遠。
李白悻悻地想。
其實,男人的夢想跟女人臉上的粉一樣,掉在地上,聽到的,都是心碎的聲音。
心碎了,就會痛。而酒,是最好的解藥。
岑勛察覺了李白的異樣,於是換了個輕鬆點的話題:
二哥,聽說你這幾年游遍了中原的名山大川,又尋訪了不少新朋友,這逍遙自在的,可不比那深牆大院里朝八晚五的日子爽多了么。
元丹丘順勢說道:雖說交朋友不錯,但還是要少喝酒,多在家裡陪陪老婆和娃子。
李白又端起酒杯,甩了甩袖子道:窩在家裡能有什麼出息?大丈夫處世,當交天下豪士。交豪士,就得喝好酒……來來來,接著喝。
這杯下肚,元丹丘有點晃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立馬從袖袋裡掏出兩顆小藥丸,嘴裡數著,一、二、三,一口吞下,然後,沖李白擺擺手,道:
太白弟啊,不能再喝了,醉了傷身。
李白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拍桌子,憤憤地說:
想當年,陳王曹植都不怕,你怕個鎚子。來來來,走起。
他又一飲而盡,砰地一聲放下杯子,緊接著起身去寫他的詩: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旋即,借著酒勁和滿腔豪情,李白甩開嗓子,手舞足蹈吟唱起來: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屋外飄蕭空蕩的風聲,屋內盤子清脆的打擊伴奏聲,加上三個老男人略帶搖滾沙啞的歌聲,讓那個夜晚顯得聲情並茂。
歌罷,酒還在繼續。
李白談性漸起,他從屈子說到曹植,從劉伶談到謝眺,一會說自己要出將入相,一會又說王侯將相就是坨大糞;一會說想建功立業,一會又說功名富貴算個鎚子。
想必,他真的醉了。
4
山裡,天黑得早。不遠處的松尖上,托起了一彎新月。
在燭光含混的影子里,只見元丹丘和岑勛醉態天真,東歪西躺,也不知是真多了,還是裝的。
而此時的李白,像是被酒精點燃了一樣,一杯接一杯,鬥志昂揚。桌子下面,七零八落的,擺著好幾排空罈子。
不知什麼時候,店老闆推門而入,笑呵呵地招呼道:
三位爺喝得差不多了吧,我這小店今天的酒都賣沒了,要不今兒就到這吧!
李白一臉不淡定,應聲道:
酒沒了,買去。
元丹丘晃了晃腦袋,急不溜秋地站起來,攔住店老闆道:沒錢了,沒錢了,不買了,不買了……
一聽元丹丘這話,李白差點翻臉了,心想:不就是幾個臭酒錢么,至於這麼摳。
李白抬了抬酒杯,然後指著門的方向,對店老闆喊道:
咱文化人不差錢,這門後的貂和門外的馬,都歸你了,酒,不要停。
酒精燃燒的熱,讓詩沸騰。李白頓感胸中萬馬奔騰,無法抑制,他起身又走到窗檯邊,拿起雞距筆,筆走龍蛇,只見他寫道: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寫罷,擱筆。
然後,拎起店老闆新扛進來的酒,全部開啟,往元丹丘和岑勛面前各擺了兩壇。
元丹丘打了個激靈,身體前傾,趕忙攔住李白舉起的胳膊,一臉驚愕地說:
太白弟,我覺得酒還是要一口一口地喝,喝猛了,傷身。
李白一把推開,懟道:
那也比傷心好。來來來,走起。
丹丘生向岑夫子使個眼色,求助。
岑勛心想:李白這驢脾氣,要是喝起酒來,十匹馬都拉不回,記得他有個叫王歷陽(縣丞)的朋友,就是因為喝酒不痛快,被他寫詩嘲噱,「空負頭上巾,吾於爾何有」,這是要友盡啊!
想到這些,岑勛趕忙站起來,舉起酒罈子,氣勢洶洶地說:這世界太假,只有朋友是真的;這世界太冷,只有酒是暖的,來來來,喝吧喝吧!
元丹丘凝望著岑勛,那一刻,他覺得三弟的形象顯得格外高大。
元丹丘懸著的心徹底崩盤,他一邊舉起酒罈一邊安慰自己說:男人喝吧喝吧不是罪。
不知道又喝了多久,朦朧中,元丹丘倒了,李白也趴了,岑勛斜倚著,好像還吃了塊肉。
一切宴席終將散場。「貪杯三人組」強忍著醉意,歪歪扭扭起身。
5
那個夜裡,化雪無聲。
岑勛不忘捲起那首《將進酒》,扶著李白走出了小酒館。
「靠!我的馬呢?「
元丹丘這一聲驚叫,在寂靜的山中,久久迴響。
那一夜,據說元丹丘一個人爬了三十里的山路,才摸回家,邊走邊自責,「李白這嗜酒的性子恐怕這輩子是改不了了,真是辜負了弟妹的囑託,唉!」
他是知道的,李白嗜酒如命,連皇帝的詔書都敢不接,讓他戒酒,可不比蜀道還難。
是呀,沒有酒,李白還是李白嗎?
不過,那一次,確實是李白錯怪了元丹丘,丹丘生隱居山野,仙風道氣,一看,就不是一個摳門的主。
那晚,岑勛又失眠了。他更新了一條個性簽名:
長夜漫漫,還是醉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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