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經國臨終追悔貶抑王昇
.王丰
一直追隨蔣經國的王昇主持政工四年半是宦海生涯最高峰; 後因與蔣經國意見相左而被調職; 蔣孝武及一些人在蔣經國面前誣陷,終被遠派巴拉圭任大使; 晚年蔣經國發現王昇的特務統治有用,惜為時已晚。
------------------------------ ------------------------------
當年在台灣被視為「政工教父」的王昇將軍,不久前去世。 從王昇半生追隨蔣經國最後慘遭貶謫的內幕點滴, 蔣經國晚年政治性格的幽微盡收眼底, 更可從中略窺蔣家敗亡的機鋒。王昇將軍走了, 但他政海浮沉的謎團仍未完全解開。
王昇和蔣經國的關係,緣起於抗戰時期的江西。王昇生於江西, 一九三九年即二十五歲時參加「戰地幹部訓練團」。 蔣經國自一九三七年四月由蘇聯回國後, 被派赴江西省保安處任副處長, 一九三九年任江西第四行政區專員兼保安司令、贛縣縣長, 期間推行「新贛南建設計劃」,作為顯示政績的起點。 贛南班底則一直是蔣經國開疆闢土、接掌大位的基礎武裝, 王昇始終是蔣經國周圍近臣「核心中的核心」;王、 蔣之間的是非恩怨,卻要到台灣,才真正是「緣起緣滅」之地。
王昇是國民黨軍隊政工制度集其大成者。政工不是中國的土產, 而是來自蘇聯的舶來品。民國初期孫中山苦於無自己信得過的軍隊, 俄國人馬林向孫中山提議創辦軍官學校,建立「黨軍」;繼之, 俄國顧問鮑羅廷告訴孫文,俄國赤色革命之後,軍隊皆設置「 黨代表」及「政委」制度,一則監督部隊長之忠誠, 再則負責在戰場督戰。孫中山對此甚為欣賞, 遂照搬蘇俄政工制度於軍校和國民革命軍。
國軍部隊總兵力在抗戰晚期超過了三、四百萬之眾, 從抗戰勝利後打到民國三十八(一九四九)年底,兵敗山倒, 一路撤遷到台灣,國軍殘部已減縮成「六十萬大軍」。固然號稱「 六十萬大軍」,實則大部分的撤台部隊, 在國共內戰期間都遭受了嚴重戰損。退到台灣的部隊, 由於派系複雜,番號零亂,建制殘缺不全, 兵員不足吃空缺的情況比比皆是,「六十萬大軍」 實係一支虛張聲勢的破敗殘軍。
更棘手的是,撤退來台的軍隊,不論是嫡系部隊或是雜牌部隊, 蔣介石擔心當中潛伏了不少共產黨特工人員;部隊忠誠稍有怠忽, 隨時可能變生肘腋,發生不測。為了整軍經武,徐圖再起, 一方面積極整編補充訓練軍隊, 一方面命令長子蔣經國建立新的政工制度,清理門戶,監督考核。
重建政工獲經國信任
在蔣經國麾下,王昇(字化行)不捨晝夜,席不暇暖, 協助蔣經國重建政工,在北投原跑馬場的遍地草萊之中, 創立政工幹部學校。不僅以政工穩定軍心,更為蔣經國紮根軍隊, 擴大了權力版圖。鞠躬盡瘁,忠心護主, 是王昇自始深得蔣經國信任的主因。
繼蔣經國之後,張彝鼎、蔣堅忍、高魁元、 羅友倫先後接任總政戰部主任;最後, 蔣經國把總政戰部主任的棒子交給了王昇。歷任主任當中, 王昇堪稱蔣經國核心中的核心,權力亦達頂峰中的頂峰, 可謂紅極一時。
國民黨、共產黨兩度是兄弟黨。一九二四年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 國民黨的「黨軍」(即黃埔軍校訓練出來的隊伍), 在蘇聯顧問協助下,全盤照搬蘇聯紅軍的政工制度,後來迭經改造, 使這一制度稍稍「具有中國特色」。國共兩黨分分合合,國民黨「 黨軍」和之後的「國軍」,其政工制度由於迭經變遷, 兩黨的政工制度,儘管水火同源,本質相近,但在形式和做法上, 卻各有巧妙不同。
簡要而言,共軍的部隊長(共軍稱「部隊長」為「指戰員」) 下達的命令,必須要有「政委」的副署,才算是一道合法的命令。「 政委」在軍隊當中,代表中共「黨組織」的「書記」。「指戰員」 雖有戰略和戰術專業,擅長帶兵打仗,卻必須絕對服從「政委」( 黨部「書記」)的政治領導,這就是中共的「黨指揮槍」的意思。
國民黨軍隊也有國民黨的黨部組織,但是,和共軍相較, 國民黨軍隊「黨組織」的色彩比較淡化,軍隊裡邊的政工人員, 固然同樣是軍中黨部的「書記」,國民黨軍隊政工扮演的「書記」 角色,卻不似共軍政委那般強勢,「黨指揮槍」 的色彩也沒有那麼濃。
國共兩軍政工有不同
雖然國軍政工人員同樣具有命令副署權, 並負責對部隊長在內的官兵進行政治監視與考核, 以防發生叛變或思想動搖等不忠行為,但畢竟不如共軍的「政委」 擁有絕對權威。
簡單總結,共軍的「政委」,其地位實高於「指戰員」,「指戰員」 無論在平時或戰時,都要接受「政委」的領導;而國軍的「政戰官」 或「輔導長」,其階級在「部隊長」之下,徒然有監察、 保防和考核的權力而已,不能和共軍那般,「以黨指揮槍」或者「 以黨領政」。然而,國軍在政工嚴密的監督防範之下,更不能「 槍桿子裡出政權」妄圖施行軍事政變。兩相比較,共軍「政委」 職能兼具「領導」、「監督」、「監視」三者, 國軍政工職能的重點是在「監督」、「監視」兩端。
監察防叛政工建奇功
是故,國軍自從建立綿密的政工網絡之後,已經演變成一個「 超穩定結構」,並形成一種相互監視和制衡的機制。
在王昇等人的協助之下, 國軍部隊建立了較諸大陸時期更強而有力的政工制度, 並且草創了培育政工骨幹的「政工幹部學校」, 在國軍內部形成了以蔣經國為中心的一股新的勢力體系。 撤退到台灣的國軍部隊,從來不曾發生大陸時期動輒譁變、 倒戈頻仍的情況,蔣經國、王昇和早期的政工人員居功不小。
民國三十八(一九四九)年迄今,台灣「唯二」的兩次「類似政變」 或「疑似政變」的事件,都在政工人員化解或者事前破解之下, 化為無形。
最有名的孫立人叛變疑案, 時任憲兵司令部政治部主任的阮成章舉報有功, 最後循線追查出總統府參軍長孫立人的屬下有謀叛計劃, 包括孫立人在內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捕。裝甲部隊湖口「兵變」 事件,也是由於政戰官臨場機智,衝上司令台,奪下預備「叛變」 的趙志華的手槍,逮送軍法審判。
這些功績,加上王昇對蔣經國始終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王昇更不諱言,他是蔣經國的「崇拜者」, 他熱愛蔣經國這位老長官。蔣、王之間關係交好,從撤退來台, 至少維繫了三十餘載蜜月期。然而,兩人關係亮起紅燈, 則是民國七十二、三年間,此刻正是王昇由紅轉黑的轉折點。 一場發生於民國七十二(一九八三)年三、四月間的口角衝突, 是蔣、王兩人思想分歧、新恩舊怨徹底表面化的導火線。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蔣、王矛盾,終於在各種因素併發的情況下, 一發不可收拾。
民國七十二年三、四月間某日上午,蔣經國在總統府約見王昇。 開門見山,蔣經國平靜地告訴王昇:政工人事權的事, 我跟你提了好多次了,你始終不贊成,但我還是決心調整制度。 蔣說:時代變了,軍隊政工的人事權,應該全部劃歸部隊長, 從政工轉移至「參一」或「聯一」部門,由部隊長統一人事權, 今後政工不再掌管部隊政工的人事權。
意見不合王昇摜軍帽
政工體系的人事權力劃歸部隊長,聽起來並非大事,但是, 卻攸關政工體制的完整性問題。 蔣經國的話語中明顯透露出一種訊息,當上總統之後, 他已經和先前當國防部長、總政治部主任時期的觀念逐漸不同。 擔任總政治部主任時期的蔣經國,將政工權力無限上綱, 甚至他剛當總統之後,還設置了「劉少康辦公室」, 把政工的權限範圍從軍中延伸擴大到社會。
誰曉得不過五年功夫,蔣經國非但想限縮政工的權限, 而且還要剝奪軍中政工的人事權。王昇聽完蔣經國的講話, 當即不表贊同,他反問,一旦政工的人事權轉移給部隊長, 一切都要聽從部隊長的命令,政工人員還有何監督考核的權力? 政戰部門從此成為拔掉牙齒的老虎,名存實亡。 多年辛苦經營擘劃的政工制度,可能毀於一旦。
不假辭色,王昇直接與蔣經國抗顏。 他不僅列舉國民黨兵敗大陸的歷史教訓,更引證幾個案例, 提醒蔣經國。
王昇之所以堅持他的看法,是因為他沒有看清楚一個事實: 得到江山的蔣經國,對政工的思維已經迥異於過去。 而王昇堅持的政工制度,則是來台初期蔣經國早先的政工思維。 王昇的觀念,來不及跟著蔣經國轉變調整,這是王昇當時致命傷。
舊的蔣經國和新的蔣經國,尖銳地對立起來了!王昇的內心深處, 活著的是一個舊的蔣經國。
蔣經國觀念上傾向部隊長制度, 王昇則堅持政工的人事權仍應歸政工部門掌握,不宜放給部隊長, 以免削弱政工。王昇堅持的原因是:現在中共和台獨那麼囂張, 哪能削弱政工力量?
兩個人看法天差地別,在總統辦公室僵持不下。講到最後, 王昇氣不過,一手拍打沙發椅的扶手, 一手拿起大盤軍帽往茶几上重摜:「拿掉政工的人事權, 你殺了我都不幹!」「你不聽我的意見,我寧可辭官不幹!」說完, 王昇氣呼呼拿起軍帽,頭也不回走出蔣經國辦公室。這下子, 蔣經國心裡面極不痛快。立刻電召高魁元將軍(曾任國防部長、 總統府戰略顧問等要職),蔣經國怒氣沖沖地對高魁元說:「 請你傳話給王化行,我蔣經國連共產黨都不怕了,還會怕他嗎? 他要辭官不幹就不幹好了,算啦!」
高魁元勸慰王昇檢討
高魁元聽蔣經國這番火氣沖天的話,一時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 他約見了他的好朋友,也是王昇的副手蕭政之將軍, 商議這事該如何是好。蕭將軍說:「 經國先生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事情?這道理很清楚, 他對你發牢騷就是要請你轉告王化公嘛!」
高魁元直接找到王昇,以軍校四期學長的口吻,開門見山說:「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不可以對總統不敬,更何況教育長(指蔣經國) 身體不好,我們做部下的人怎麼忍心再刺激他呢?化行, 我希望你寫個報告,跟總統道歉。」幾番勸慰,王昇總算消了火氣, 聽從學長規諫,恭恭謹謹寫了一份書面報告,向總統蔣經國「悔過」 。
王昇向蔣經國修書道歉,是出自一片赤忱, 他對政工制度的堅持依舊不退卻。短時間內, 政工制度固然暫時不動,但已經失去蔣經國的背後「加持」, 顯然不像過去那麼強而有力。
蔣孝武嫉妒傷口灑鹽
總統府口角之爭,王化行和蔣經國之間的裂痕,隱隱若現。此刻, 反而在「傷口」上灑鹽的,厥為蔣經國的二子蔣孝武。
蔣經國從江西贛南時期,即是王昇的直屬長官。專員公署規制不大, 人員之間往來密切,各人的兒女私事,也瞞不過彼此。到台灣之後, 經國先生的地位越來越顯要,有些事不方便自己做。 住在新竹的章孝嚴(現已改姓蔣)、 章孝慈兄弟和亡母章亞若的親屬一家子,生活清苦, 需要有人經常照管。經國先生就把這個私密事務, 委由王昇負起照顧之責。王化行初接此「任務」不免有些惶恐, 又不知以何標準照管孝嚴兄弟,蔣經國告訴他:「 就以一般老百姓的生活標準照顧他們。」這一點, 頗符合經國先生平淡、平凡、平實的一貫原則。
從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時期,一直到民國六十年代的台灣新竹時期, 王昇始終以極為低調隱密的形式,默默負起照料章家兄弟生活之責。
基於對蔣經國的耿耿之忠,王昇二十餘年如一日地照料孝嚴、 孝慈兄弟,王化行萬萬沒有想到,嫡庶之爭, 竟成為蔣經國第二位嫡子蔣孝武羅織罪證整肅他的導火線。
蔣孝武從德國返台之後, 蔣經國除了次第安排他在黨部和輔導會歷練, 孝武個人的旨趣傾向往情報機關發展。回想蔣經國來台之初, 蔣介石苦心孤詣為「傳子不傳賢」鋪路, 首先就是安排蔣經國負責整合戴笠死後,群龍無首的情報單位。 到了蔣經國坐上總統大位,竟又低調地讓孝武插足情報組織, 難免予人瓜田李下,項莊舞劍之議。
民國六、七十年之間,正是王昇如日中天的階段。 情報頭子的神經系統是最敏感不過的,沈之岳, 這位急功近利的情報大亨, 似乎看穿了蔣經國有意讓蔣孝武接班的心思, 他也看穿了蔣經國晚年盲目相信兒子的致命弱點, 開始在蔣二公子跟前投其所好,大作關係,大獻殷勤。未幾, 惟蔣二公子馬首是瞻的沈之岳,兩人關係已經如膠似漆, 時有熱線電話互通聲氣。
沈之岳向孝武獻殷勤
平常日子,更相約打高爾夫球,邊走邊聊。 沈之岳向蔣孝武報告近日重要情資,孝武則趁此時機, 向沈之岳發號施令。沈之岳常常趁四下無人, 從懷中抽出一封致蔣經國的密函,交給孝武轉給他父親。 孝武不僅成了蔣經國和情報機構之間的「信差」, 更成了蔣經國下達指令的傳話人。情報單位的大小官員, 當年誰敢不買「孝武先生」的帳?
沈之岳是何許人也?他是什麼出身的呢? 國府老一輩搞情報的人似乎都略有耳聞,可是卻都所知有限, 說明此人的神秘性及深不可測。據沈之岳對友人宣稱,他抗戰之前, 是反對國民黨政府的激進學生,某次被軍統局人員逮捕後,將他「 五花大綁」。令人不敢置信的是,經過軍統局人員反覆遊說之後, 沈之岳竟答應為國民黨政府作情報工作。從反蔣反國民黨, 到一夕之間成為他原本心目中的軍統爪牙,變化之大, 讓人深覺神乎其技,更令議者懷疑他說話的真實性。
沈之岳自稱「奉命」於抗戰期間,「潛伏」進入陝北紅區, 就讀延安抗日大學,甚至還吹噓曾經滲透混進了毛澤東身邊, 成為毛的秘書,後來又叛逃回到白區,為軍統工作云云。
沈之岳當上調查局長之後,就連直屬上司、 負責督導他的國家安全局局長王永樹,也曾經告訴親密友人: 沈之岳深不可測,總是唯唯諾諾、笑臉迎人, 從不隨意開口發表意見,真不知他腦袋裡究竟想些什麼?
王永樹的話中似乎也懷疑沈之岳的「底子」有問題。
情治單位首長競相貼近孝武,提供各種「秘密情報」,以示阿諛。 孝武不知從何處得知,王昇奉蔣經國之命,照顧章孝嚴、 章孝慈兄弟生活,按月到新竹致送章家生活費用。 蔣孝武猛然聽見章孝嚴的名字,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他想起民國五十幾年間,似乎和章孝嚴同在「政治作戰學校」(「 政工幹校」擴大之後改名為「政戰學校」)受訓。
父親當總統之後,孝武方才首次得知父親有兩名非婚生兒子, 基於嫡庶之爭,及為母親蔣方良打抱不平的心態, 孝武心裡頗為憤恚,他把這股怒火延燒到王昇頭上。
孝武知悉孝嚴、孝慈兄弟身份之後不久,又聽聞台視總經理石永貴, 某次竟邀請章孝嚴到台視演講,孝武連忙派人調查,是誰出的主意, 要石永貴請章孝嚴演講?這也說明了初時孝武很擔心章孝嚴、 章孝慈兄弟可能搶了他的風頭,故而深忌孝嚴兄弟,不免爾虞我詐, 時存戒心。
幫派救國論軍人錯愕
章家兄弟身世被孝武識破,一波未平,一波復起。民國六十六年「 中壢暴力事件」之後,黨外人士積極串聯活動, 孝武在情報工作上頗思振作,急於在父親蔣經國面前力求表現, 爭取接班機會。某次,情報首長在南部召開例行會報, 會議由蔣經國主持,孝武不敢當著蔣經國的面在會上發表高見。 散會以後,孝武攔住幾位負責情報的將領,高談闊論:「 黨外分子最近南北串聯,愈來愈不像話,我父親年紀大了, 萬一有個閃失,軍隊又控制不了,如何是好?」蔣孝武又稱:「 情治單位有必要結合『社會力量』,來對付黨外分子。」「到時候, 情報單位要配合這些『社會力量』!」孝武所謂的「社會力量」, 就是社會上的幫派勢力之意。
幾位高級將領私下表示,孝武的「幫派救國論」,簡直就是胡鬧, 本不予理會,而蔣二公子卻不僅止於徒託空言,還想付諸行動。 某日,蔣孝武造訪政工出身的調查局局長阮成章,欲推銷他的「 幫派救國論」,卻為阮成章轟出辦公室。之後,他還想找王昇提議「 幫派救國論」,也沒被接受。
民國七十二年五月,王昇與蔣經國口角事件之後一個月, 蔣經國突然調王昇為「三軍聯合作戰訓練部」主任,不久, 王昇主導的「劉少康辦公室」也熄燈打烊。此時, 包括過去副手蕭政之在內的故舊,都勸告王昇:「 經國先生對你有誤會,你應該去解釋解釋…」王昇回說:「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坦蕩蕩,不用解釋!」言下之意, 我王化行規規矩矩的,不用憂讒畏譏。王昇為人不善謀略, 可見一斑。
蕭政之曾經開王昇玩笑說:「你什麼都好,就是不懂政治作戰!」 王昇聞言大異:「我搞了那麼多年政工,你還說我不懂政治作戰?」 蕭政之故意逗他:「你說你懂政治作戰,那你會欺騙人嗎? 你會說假話嗎?」
管教孝武反而增敵意
經國先生曾經交代王昇,把孝武當成自己兒子嚴管嚴教, 王昇信以為真,時常對孝武嚴厲管教,卻招致孝武強烈敵意, 甚至演變成日後橫遭陷構的遠因。
早已對王昇多所不滿的蔣經國, 陸續接到更多有關王昇及其政戰系統部屬的「黑材料」,這些「 黑材料」全是情報單位有計劃蒐集而來,孝武顯然是教唆者, 而沈之岳即為命令執行者。
有關王昇的部分,「黑材料」指控的「證據」到底是什麼呢? 話說王昇被轉調「三軍聯合作戰訓練部」主任後, 仍有不少友人和門生故舊時常進出王昇辦公室或寓所, 絡繹不絕與老長官面會敘談。王昇門前車水馬龍, 竟也成為調查局誣陷王昇「奪權謀反」「證據」之一。
總統府口角事件的五個月後,民國七十二年八月間某日, 蔣經國召見總統府秘書長馬紀壯,蔣經國語帶慍怒:「 我要把王化行調走,調得愈遠愈好!」於是, 他被外放為巴拉圭大使,巴拉圭和台灣恰在地球的兩端。
王昇堅決反對以暴力手段執行任務, 他曾經力阻國府特工在巴拉圭殺害中國大陸特工。人算不如天算, 他絕對不曾料到,作家江南寓所的兩聲槍響,改變了國府的命運。 蔣孝武的「幫派救國論」為國府惹來天大麻煩;江南命案, 更是蔣經國進退失據、內外交困的開始;直至病魔纏身,暴卒寓所, 江南事件陰影始終是蔣經國心頭沉重陰霾。
江南命案成經國噩夢
最初,蔣經國想把江南案辦到情報局長汪希苓為止, 汪氏因此大表不滿,私下抱怨無端代人受過,揹了黑鍋。 蔣經國召見汪氏,當面「安慰」。但是,蔣經國這種「掩耳盜鈴」 之法,逃不過美國的耳目, 中情局極可能擁有國府相關涉案人的通聯記錄,因此, 美方始終懷疑孝武及蔣經國均和本案脫不了干係, 華盛頓對台北當局施壓,強逼國府將孝武外派。於是, 和情報機關有著盤根錯節關係的孝武,被迫離開台灣,外派新加坡。 出使新加坡之前,蔣孝武在七海官邸拜別蔣經國,情緒激動之下, 蔣孝武跪地痛哭,蔣經國也感傷落淚。
江南命案,孝武的接班夢幻成為泡影, 蔣經國陷入希望幻滅的痛苦深淵。
蔣來不及重新重用王
一九八七年初冬,其時蔣經國已病入膏肓, 唯有大量服用類固醇藥物, 力撐參加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台北市中山堂舉行的「行憲紀念大會」。 民進黨國大代表在後側座位叫囂反蔣口號,蔣經國心裡很生氣, 但隱忍未發。會後某日, 蔣經國急召總統府國策顧問蔣彥士到七海官邸。
躺在床上的蔣經國,氣若游絲地問:「王化行最近如何?」 蔣彥士回答,王昇在巴拉圭幹得不錯,很受巴國朝野歡迎。 蔣經國說:「叫他回來吧!還是王化行說得對, 我還是要重用王化行!」一味姑息台獨分子、 飽嚐教訓的蔣經國幾經反省, 終於醒悟到王昇過去批評他的逆耳忠言,確實言之有理。
蔣彥士起身告辭時,蔣經國在病床上再三叮囑:「 你先安排王化行回來,我要給他更重要的任務。」
回到寓所,蔣彥士趕緊打越洋電話向王昇「報喜」:「化行, 恭喜你,教育長今天召見我,提起要重新重用你…」 隔著一道太平洋,王化行不慍不火,心如止水,猶如入定老僧。
一九八八年元月十三日, 王化行在巴拉圭亞松森任所接到蔣經國的死訊。 台北外交部轉來繼任總統李登輝的命令, 所有駐外大使一律堅守崗位,不准返國奔喪,王昇悲恨交加。那句「 我還是要重用王化行!」已隨蔣經國一起被蓋上棺蓋。
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凌晨,蔣孝武猝死於台北榮民總醫院, 死因成謎。
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四日,總統府國策顧問沈之岳病逝,當時, 兩岸已經開放六、七年。某日,蔣彥士遇見蕭政之, 蔣彥士嘖嘖稱奇說:沈之岳過世,大陸竟然也有人悼念他。據說, 大陸友人贈輓聯悼念沈之岳曰:「一事二主、兩皆無傷」, 事過境遷,輓聯之事已真假難辨,不可考也。
■
*作者王丰,傳記作家,台灣政治大學東亞所畢業, 蔣家歷史研究專家,著有《我在蔣介石父子身邊的日子》、《 宋美齡—美麗與哀愁》等。曾任台灣《新新聞》總編輯。
2 comments:
蔣經國民國75年去世,文中日期謬誤甚多
文中沒錯。
蔣經國逝世於 1988 年 1 月 13 日,臺北市臺北榮民總醫院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