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6, 2012

中國古代詩歌的特殊意象



中國古代詩歌的特殊意象

2002年高考語文試題新詩欣賞李白《春夜洛城聞笛》要求考生分析為什麼“折柳”是全詩的關鍵,答此考題必須具備一定的古典文化知識,充分認識“柳”這一意象的內涵。該詩化用樂府《橫吹曲詞·折楊柳歌詞》“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坐吹長笛,愁殺行客兒”的詩意。折柳贈別唐時最盛,如李白《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渭誠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柳永《雨霖鈴》“楊柳岸,曉風殘月。”周邦彥《蘭陵王·柳》:“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柳條過千尺。”楊柳依依,離情與楊柳相關合,柔弱的楊柳搖擺不定的形體,最能傳遞親友離別時依依難舍之情,“柳”這一意象,受到民族文化與民族心理的規定與制約,成了歷史文化的積澱。

一、南浦、長亭、西樓
在中國古代詩歌中,南浦是水邊的送別之所。屈原《九歌·河伯》:“與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江淹《別賦》:“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之如何!”范成大《橫塘》:“南浦春來綠一川,石橋朱塔倆依然。”古來水邊送別並非只在南浦,但長期的文化浸染,南浦已成為水邊送別之地的一個專名了。
長亭是陸上送別之所。李白《菩薩蠻》:“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柳永《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李叔同《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西樓”也是送別之所。許渾《謝亭送別》:“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二、芳草、芭蕉、梧桐、梅花、松柏等
芳草,在中國古典詩歌裏喻離恨。《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春草茂盛,春光撩人,而伊人未歸,離恨頓生。樂府《相和歌辭·飲馬長城窟行》:“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以春草起興,表達了對遠方伊人的思念。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方侵古道,晴翠接荒城。”李煜《清平樂》:“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以遠接天涯、綿綿不盡、無處不生的春草,來比喻離別的愁緒。
芭蕉,常常與孤獨憂愁特別是離情別緒相聯繫。南方有絲竹樂《雨打芭蕉》,表淒涼之音。李清照曾寫過:“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舍情。”把傷心、愁悶一古腦兒傾吐出來,對芭蕉甚為怨悱。吳文英《唐多令》:“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嗖嗖。”葛勝沖《點絳唇》:“閒愁幾許,夢逐芭蕉雨。”雨打芭蕉本就夠悽愴的,夢魂逐著芭蕉葉上的雨聲追尋,更令人覺得淒惻。
梧桐,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和芭蕉差不多,也表示一種淒苦之音。白居易《長恨歌》:“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秋日冰冷的雨打在梧桐葉上,好不令人淒苦。李煜《相見歡》:“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溫庭筠《更漏子》:“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李清照《聲聲慢》:“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可見秋雨打梧桐,別有一番愁滋味。
梅花“以花貴,自戰國始”,到梁、陳時期,出現了大量的詠梅詩。這時期的梅花詩,大多是對花本身的描寫或用於贈別,尚無明顯的象徵寄託。到了唐宋,梅花已成為一種高潔人格的象徵。張耒:“何以伴高潔,清曉頌《黃庭》”;張澤民:“一白雪相似,獨清春不知。”“肌膚姑謝白,風骨伯夷清。”蘇軾:“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陸遊:“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他們在對梅花的描寫中寄託了一種高潔的情懷。
松柏,《論語·子罕》中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後世詩歌常用松柏象徵孤直耐寒的品格。劉禹錫:“後來富貴已凋落,歲寒松柏猶依然。”李山浦:“孤標百尺雪中現,長嘯一聲風裏聞。桃李謗她真是佞,藤蘿攀爾亦非群。”
另外,還有菊花象徵高潔的品質,桃花象徵美人,牡丹寄寓富貴,楊花、蘆花有飄零之意,“丁香結”常用來寫心中愁結,而蓮有“出污泥而不染”的特徵等。

三、杜鵑、烏鴉、蟋蟀、蟬、猿、大雁、青鳥等
杜鵑,又名子規、杜宇等。中國古代有“望帝啼鵑”的神話傳說。望帝是傳說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後來禪位退隱,不幸國亡身死,死後魂化為鳥,暮春啼苦,至於口中流血,其聲哀怨淒悲,動人肺腑,名為杜鵑。杜鵑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與悲苦聯繫在一起。李白詩雲:“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又如李白《蜀道難》:“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白居易《琵琶行》:“杜鵑啼血猿哀鳴。”秦觀《踏莎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文天祥《金陵驛二首》:“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杜鵑帶血歸。”杜鵑的啼叫又好像是說“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這叫聲最容易觸動人們的鄉愁鄉思,宋代范仲淹詩雲:“夜入翠煙啼,晝尋芳樹飛,春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烏鴉,按照迷信的說法,是一種不祥的鳥,它經常出沒在墳頭等荒涼之處。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與衰敗荒涼的事物聯繫在一起。李商隱《隋宮》:“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秦觀《滿庭芳》:“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馬致遠《天淨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
蟋蟀,作為吟詠的對象,最早見於《詩經·豳風·七月》:“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描寫蟋蟀的活動規律十分細緻。那時古人已覺得蟋蟀的鳴聲同織機的聲音相仿,時令又屆深秋,因而就跟促人紡織、準備冬衣以至懷念征人等聯繫起來。蟋蟀被直接喚為“促織”,在古詩十九首中就出現過:“明月皎皎光,促織鳴東壁。”姜夔《齊天樂》:“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寫出了一位緬懷遠人的女性聞蟋蟀後的惆悵。“蛩”古書上也指蟋蟀。
蟬,在古人筆下是高潔的象徵。由於它棲于高枝,餐風食露,不食人間煙火,則其所喻之人品,自屬於清高一型。駱賓王《在獄詠蟬》:“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李商隱《蟬》:“本已高難飽,徒勞恨費聲。”“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王沂孫《齊天樂》:“甚獨抱清高,頓成悽楚。”全都以蟬喻指一種高潔的人品。
猿啼,出現在詩歌中常常象徵悲傷的感情。杜甫《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酈道元《水經注·江水》:“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李端《送客賦得巴江夜猿》:“巴水天邊路,啼猿傷客情。”都借助猿啼表達傷感的情緒。
大雁、青鳥,在古代詩歌中是傳書的信使。李清照詞雲:“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李清照另一首詞雲:“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大雁在這裏是傳書的信使。青鳥,傳說西王母有三隻青鳥,一隻先被遣為信使,前來給漢武帝報信,另外兩隻隨西王母而來,並服侍在王母身旁。南唐中主李璟有詩:“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李商隱詩雲:“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青鳥在此已成為傳書的信使。
四、羌笛、胡笳等。
羌笛是古代出自西部的一種樂器,它發出淒切的聲音,唐代邊塞詩中經常提到,如王之渙《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軍置酒宴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范仲淹《漁家傲》:“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羌管發出的淒切之音,常讓征夫愴然淚下。胡笳的作用與此相同,李陵《答蘇武書》有“胡笳動,牧馬悲鳴”句。張孝祥《六州歌頭》:“笳鼓動,遣人驚。”陸遊描寫邊塞詩常用胡笳聲塑造悲壯氛圍,表現豪邁氣概。《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作》:“羽箭雕弓,憶呼鷹故壘,截虎平川。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舞,飛落蠻箋。”

五、白雲、明月、水等。
望雲思友,見月懷人,是古代詩詞中常用手法。杜甫詩《恨別》:“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借白雲明月,寄託懷念之情。劉長卿《謫仙怨》:“白雲千里萬里,明月前溪後溪。”寫別後相隔之遙,思念之深,希望悠悠的白雲,把自己的一片思念之情帶給千里萬里之外的友人。至於對月思人的詩句就更多了,如謝莊《月賦》:“隔千里兮共明月。”張九齡的“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杜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蘇軾“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等等。
水在古代詩歌裏常常和綿綿的愁思連在一起。李煜詞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自是人生長恨水常東。”秦觀《踏莎行》:“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化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水和月又可比喻賢士,杜牧《沈下賢》:“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徑苔蕪不可尋。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佩月如襟。”詩人追慕沈下賢(名:亞之)之情悠悠不盡,一天晚上,夢魂竟來到沈的家鄉,聽到一脈清流琤琮的清音,看到一彎潔白澄明的素月,以此象徵沈下賢詩文獨特的清音孤韻,和他那高潔的襟懷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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