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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晓川 版权属作者,向原作者致敬
ISIS,中文翻译为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英语: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al Shams),目前控制的区域为伊拉克西北部和叙利亚东北部的大片区域,这个区域有多大呢?从面积来看,已经超过了英国本土,所以各位朋友,这并不是什么疥癣之疾,实际上这快要成为压垮中东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纳赛尔、凯末尔等人将伊斯兰世界世俗化努力也即将灰飞烟灭,中东未来实在不容乐观,碎片化有向齑粉化发展的倾向。
黄金岁月
ISIS的壮大其实已经不是什么偶然现象了,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伊斯兰激进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众所周知,伊斯兰世界有两大黄金岁月,第一次是穆罕默德创建伊斯兰教以后,四大哈里发开疆扩土,直到成就阿巴斯王朝把地中海变成内海的伟业;第二次是奥斯曼土耳其平定亚非拉直到被一战打垮。
所以,历史的波浪曲线似乎一直在预示着,伊斯兰世界不会一直忍受碎片化的黑暗,而最有煽动力的口号莫过于回到曾经的黄金时代,特别是回到那个属于阿拉伯人的哈里发时代。
巴格达迪也确实这样做了,我们看到他自封为哈里发,号召全球虔诚的逊尼派穆斯林加入圣战,我们在新闻里看到的都是ISIS如何残忍、反人类,但是如果能看看阿语网站,伊斯兰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血脉喷张要为保卫伊斯兰而战,又有多少阿訇在鼓励自己的教众加入,或许在我们眼中,ISIS是十恶不赦的恐怖组织,在他们眼中,这或许就是伊斯兰复兴的希望。
与以往拉登、奥马尔等不同的是,从伊斯兰教义来说,巴格达迪的合法性非常高。为什么?因为他是伊斯兰经学博士,坐过美国的监狱,又宣称是血统纯正的先知易卜拉欣后人,更重要的是,他宣称将会完全用逊尼派的“沙里亚法”治国(目前伊斯兰世界只有极个别国家能实现),还通过网络全世界招募伊斯兰国家的管理者,这种逆天的合法性,如何能不被伊斯兰信徒拥戴。
战斗力+资金
如果我们仔细看ISIS做大的轨迹,我们会发现另外几个可怕之处。首先我们来看看ISIS主力的构成,巴格达迪因为蹲过美国人的大牢,所以深知狱友感情的牢固,所以他每打下一处,就会打开监狱,把这些亡命徒放出来为他打江山,斗志永远满格。
抛开斗志不说,说到军事素养,ISIS里有太多前萨达姆政府的中下级军官,他们在萨达姆被灭后,被什叶派政府打压的够呛,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了自己派别的组织和军队,下面不用我说了吧,再加上占了N个美国在伊拉克留下的军火库,战斗力+军事素养+加先进的美式装备,打不赢才怪。
资金方面,光抢个摩苏尔银行就4亿多美元,再加上从79年阿拉伯战争以来伊斯兰世界无比复杂而稳定的洗钱网络,真心不缺钱啊,就这样他们还丧心病狂的到处绑架勒索,三个欧洲人就开价1000万欧元啊,欧洲政府的噩梦啊,至于为什么会有美国和英国人被斩首,其实简单说就是因为美英政府无视讹诈不肯交赎金。
恐怖主义新战略
以往的恐怖分子很多都是所谓“独狼”或者家庭小作坊式,虽然恐怖但绝没有什么战略可言,很难成什么大气候,可是从目前看来ISIS是有战略的。仅举一例,可能有人不太清楚为什么ISIS会从伊拉克发展到叙利亚吧,这还要回到现在看来十分可笑的叙利亚战争,当时有叙利亚朋友跟我说,看吧我们三个月就能推翻阿萨德,那时候局势也确实有往一边倒方向发展的趋势,但是然后呢。。
然后三年过去了,阿萨德还活得好好的,反对派呢?自己乱成一锅粥不说,地盘还越打越少。究其原因是反对派在前面打,ISIS在后面全盘接手了他们的地盘,所以称叙利亚反对派是美国有史以来最渣的队友也不过分了。所以有一段时间会有很奇特的现象发生,即ISIS并未同什叶派的阿萨德政权交火,反而一直在胖揍各种逊尼派的反对派,相比于永远无法达成一致的叙利亚反对派,双方的战略水平高下立现。
综上所述,无任何感情色彩的说,ISIS是一个有抱负、无节操、战斗力惊人的伊斯兰激进共同体。
卡菲尔是什么
这里必须还要提到伊斯兰激进史,简要说,目前全世界有16亿穆斯林,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但其中大概只有1%是极端激进主义者(其实,绝大部分穆斯林是爱好和平、尊师重教的,他们甚至在战场上都不会在敌人背后开枪),而圣战(Jihad)这个词本身是个宗教词汇,代表穆斯林与内心邪念战斗的过程,现在却被异化为全球恐怖主义的代名词,说实话这一点本拉登和西方某些媒体都脱不了干系。
但是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从10世纪以来,确实有一股激进主义的暗流一直在涌动,从罕百勒到泰米叶,再到近代的库特卜(具体请自行百度),他们不断强化宣扬一种“卡菲尔”的概念,具体包括三种人:一是指那些曾经信仰安拉又叛离伊斯兰教的。二是在穆斯林遭到迫害时不仅没有提供帮助反而落井下石的。三是与穆斯林为敌。而杀掉卡菲尔不仅不是犯罪,还能直接上天堂。
这种追杀令只能由宗教领袖发布,最出名的例子是80年代有个伊斯兰作家拉什迪写了一本讽刺穆罕默德的《撒旦的诗篇》,结果被伊朗大BOSS霍梅尼下了全世界追杀令,追杀作者和译者,拉什迪为此整整躲了20年。这种理念也成为圣战的根源,而70年代到80年代的阿富汗战争是这种理念变成全球恐怖主义的转折点,在那场战争里,全世界的穆斯林激进主义者第一次完全打破了国境的概念,出钱出力地投入到对抗苏联的圣战中,从那以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无限可能
ISIS虽然很难实现他所谓的横跨亚欧非的伟愿,毕竟拉得仇恨过多,但是很多看客希望美国、欧洲、土耳其包括伊朗能连起手来几个月内剿灭ISIS也是不可能的,我从来不怀疑美国政府出于理想主义价值观出动地面部队的可能性,但我同样不怀疑美国政府背后的操盘手基于现实主义借机整垮整个阿拉伯世界甚至土耳其的可能性,坦白说这与奥巴马无不无能无关。
下面,我们再来为你梳理一下中东格局中的主要玩家,以及他们在打击ISIS中的角色。
沙 特
前面说过沙特是完全的宗教国家,可兰经既是宗教圣典也是一切生活的规范,作为逊尼派老大,沙特愿意花钱支持一切不利于什叶派派别,所以我们看到无数逊尼派极端组织后面站的都是沙特的王子和贵族,ISIS亦不例外,至少最初是这样。但是支持归支持,沙特王室本身却并不相信激进主义,他采用的通用政策是祸水外引,把有可能威胁自己老大地位的所有国家搞乱即可。
所以我们能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埃及政变后,沙特支持的并不是自己培养的干儿子穆兄会,反而是世俗的军方政权,这清楚地说明沙特在支持激进主义方面是有明显的尺度的,即你可以无限制的闹但你不能真的掌权。
阿拉伯剧变摧垮了很多中东国家,沙特其实也早已暗流涌动,年轻人之所以没有揭竿而起纯粹是因为发现其他国家在动荡之后生活水平大幅下降。而沙特王室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们就能看到他们一方面给民众拼命发钱,另一方面拼命在巴尔干和欧洲买房子买地随时准备逃。
伊 拉 克
伊拉克在做美国盟友的时候一度也曾是阿拉伯老大的有力竞争者,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伊拉克确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国家,起码十年内毫无希望可言。现在回头看伊拉克战争,更像是美国在国库充裕、阿富汗战争声威大振时挟势进行的任性之举,推翻了萨达姆的逊尼派世俗政府,换来的是亲伊朗的什叶派政府,也最终导致了伊拉克的分崩离析,现在的伊拉克分为三个名义上的部分,南部的什叶派政府军,中部和西北部的ISIS,以及东北部的库尔德人,库尔德人我们下面还会单独说。
叙 利 亚
阿萨德政权还在苦苦支撑。的确,卡扎菲和萨达姆的下场摆在眼前,阿萨德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占12%人口的阿拉维派也无路可选。同伊拉克一样,之前的叙利亚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中产阶级发达、工业设施完善的世俗国家,结果现在被折腾得生灵涂炭。至于美国为什么停止攻打叙利亚,很简单,美国已没有从前的财力和意愿介入中东事务,奥巴马是靠离开中东得的诺贝尔奖,再回去不是赤果果的打脸么,本来希望靠叙利亚大量的反对派很容易达成利比亚那样的战果,但是没想到战斗力渣不说还不团结,谁都不服谁,再加上ISIS的横空出世,只能任由叙利亚反对派自生自灭。
土 耳 其
上世纪伊斯兰世界最主要的两个世俗化国家之一,另一个是埃及。土耳其在本世纪初埃尔多安上台后,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只因他牢牢抓住了三个要点:一是再定位,抛弃了以往一心要脱亚入欧的幻想,充分利用自己横跨亚欧的地缘优势,反而成为西方与中东世界的平衡木;二是完善工业体系,控制通货膨胀,实现经济腾飞;三是准确把握世俗与宗教的尺度,再加上一点反犹倾向和个人魅力,直成为衰败的中东唯一可见的希望。
但是土耳其只有一个命门——土耳其有2000万库尔德人,占人口的五分之一,但是土从来不承认他们是一个民族,埃尔多安在任期间重要的功绩之一就是镇压库尔德人后与库尔德工人党和谈,没想到ISIS一起,在伊拉克和库尔德人打得不可开交,伊拉克库尔德难民疯狂涌入土耳其。我们看新闻,美国每天都催土耳其从地面出兵攻打ISIS,但是埃尔多安只是虚与委蛇,鲜有动作,原因是土耳其的最高利益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库尔德人做大,所以宁可承受美国再多的批评,国内再多的库尔德游行抗议,埃尔多安也要把库尔德人顶在同ISIS作战的第一线,一能让二者两败俱伤,二能避免与ISIS及其背后的金主直接翻脸,至于能顶多久,我们还要看下步局势发展。
伊 朗
伊朗是目前和一段时间内中东统治最稳定的国家,内部来说波斯人和阿塞拜疆人完全融合(哈梅内伊就有阿塞拜疆血统),宗教什叶派占90%以上,政治架构稳定,哈梅内伊和鲁哈尼的契合度较高,外部来说美国对伊朗的制裁被俄罗斯和ISIS制约的难以为继,名义上还在拉着六国谈伊核,实际上已经拉着伊朗和沙特在美国三方会谈。虽然不敢说伊朗的统治模式代表着伊斯兰世界的希望,但几十年来的事实证明,这对于伊斯兰世界来说,起码是个不坏的选择。
简单说下历史,伊朗历史上曾被很多王朝统治,包括波斯人、阿拉伯人、蒙古人以及突厥人,到上世纪20年代,军官巴列维发动政变建立起独裁的、世俗的巴列维王朝,此后几十年里伊朗是美国在中东最可信赖的朋友之一,直到1979年霍梅尼回到伊朗推翻巴列维,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霍梅尼去世后传给之前的总统哈梅内伊至今。
就ISIS来说,最希望出兵的自然是伊朗,这样一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自己的小兄弟阿萨德,二可以借打击ISIS立威,三可以震慑逊尼派诸君,四可以扩张自己在伊拉克的势力范围,五还可以借着打击ISIS跟美国提点要求,所以我们看到伊朗早已跃跃欲试。至于到底能否实现就要看美国态度,是否能愿意伊朗捡个大漏。
美 国
美国问题千头万绪,也容易有争议,我们习惯于把美国一切的政策归于美国政府一身,但是实际上美国的外交系统极为复杂,国务院是国务院、国安会可以和总统划在一起、国会是国会、利益集团是利益集团,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交织在一起,互相制衡。理想主义是票仓,是民本,是政治正确,美国的宗教色彩其实比欧洲浓厚的多,这一点在外交上的体现上就是高度的制度自信和在某些问题上的不容置喙,所以会有大国兴衰论、历史终结论。
那么什么样的中东国家最符合美国这种理想主义色彩呢?样本大概是美军撤出之前的伊拉克。但是理想主义不是叫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堆叠出来的,而且可能是得不偿失的,没有点宗教的牺牲精神是玩不来的,所以说单就美国政府而言,出兵伊拉克和ISIS没有理想主义成分恐怕讲不通;现实主义则是暗流、是资本规律,是利益正确。
军工集团的利益、犹太集团的利益、贸易集团的利益、党派集团的利益在国会的舞台上交织在一起博弈纷争。其中在中东政策方面影响力最大的无疑是犹太集团,毕竟关系到家乡人民的生死存亡,那么犹太人最高利益是什么?我想是绝不允许中东地区、阿拉伯世界出现任何可能做大的大国,绝不能够让伊斯兰世界以反以的名义再次团结起来。
前段时间看过一篇美国教授文章深有感触,可惜原文找不到了,大意是讲现在美国在中东问题上的最优选择是坐看中东碎片化,变成烫手山芋,然后让高调宣传新丝绸之路的中国接盘,美国则安安心心的落实自己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这个论调不是主流但是一定有市场。近期来看,美国至少已经打出两张牌,一是依托本国页岩气技术的突飞猛进,持续压低国际油价,让俄罗斯和伊朗以及其他产油国割肉买单;二是开始暗地示好库尔德人,把土耳其、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水彻底搅浑。
库尔德人
库尔德是古老游牧民族,长期在土、叙、伊拉克结合部活动,是中东地区仅次于阿拉伯、土耳其和波斯的第四大民族,人口大约在3000万左右。库尔德人在奥斯曼土耳其解散以来一直在苦苦寻求独立,可惜总是遇人不淑,屡屡被坑。前面说过,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大概占总人口五分之一左右,凯末尔革命时期,土耳其曾向库尔德人许诺相当程度的“民族自治”以换取支持,但是上台以后,却连库尔德是个民族都不承认,之后悲愤的库尔德人不断起义,不断被镇压,此起彼伏近一世纪。
目前土耳其库尔德人(简称土库)的情况基本是,西部发达地区土库的逐渐被同化妥协,与土耳其人无异,东部地区库尔德聚集区则老少边穷,成为土耳其的心头恨,也不怎么为外界熟知。伊拉克的库尔德人情况稍好,70年代时候和政府达成过自治协议,但是被萨达姆背信弃义撕毁,后来趁着两伊战争的消耗,又重新起事,虽然不能算是成功建国,但是基本上实现了实质上的自治,掌控着三个省大约荷兰面积的土地,ISIS起势以后,库尔德人趁乱拿下了伊拉克第三大城市基尔库克。
非常耐人寻味的是,其实现在的形势是,既有战斗力、又和ISIS真打的只有连国家都不是的库尔德人一家。大家各怀鬼胎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土耳其人的想法是最好库尔德和ISIS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到时候我再渔翁得利;美国人想法是有了库尔德人这支不要钱的雇佣兵,空投点武器就能开启上帝模式,简直太划算;伊朗想法是你们不让我上,我就看你们逊尼派自己打自己,如果最后库尔德人做大了,那土耳其基本也就垮了,如果库尔德人打不过那回头你们也只能求我了。库尔德人自己想,之前千辛万苦抗争了那么多年美国人都不管,这次可算抱上大腿了,等打完ISIS看谁还能挡着我们建“库尔德斯坦”,所以这次真的是火力全开,连娘子军都组成了几万人。
至于未来,估计ISIS和库尔德人且得僵持一段时间,但是不论怎样,库尔德人都会向独立的方向迈出最大的一步,因为经过此役,起码伊拉克和叙利亚政府再也没有能力管控库尔德人控制区了。
未来:扩张?破局?
关于伊斯兰世界未来的思考,虽然前面说了很多伊斯兰世界破碎化的必然性,也确实很难看到未来几年有哪个伊斯兰国家或者政府有扭转乾坤,纵横捭阖的端倪。但是有一点事我们不能否认,即伊斯兰世界本身是在不断扩张甚至是高速扩张的,这其中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一是穆斯林人口爆炸,大家可能意识不到,全世界已经有超过16亿穆斯林,占世界总人口的23%以上,这还不包括大量无法统计的人数,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每4个人就有一个穆斯林,而且由于穆斯林多子多福的理念,所以占世界人口的比例特别是青年人比率还会不断提高;
二是伊斯兰教在贫困国家的地区的传播速度极快,尤其是伊斯兰教教义中的平等理念对穷人吸引力极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大规模的清真寺的礼拜,阿訇们不像基督教的神父那样面向教众,而是和大家同一方向祷告,而且无论你地位多高,去的迟了也要跪在后排祷告;
三是同很多宗教区别还在于,伊斯兰教是不可以改信其他宗教的,一旦这样做了就变成“卡菲尔”,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所以伊斯兰人口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几千年来,伊斯兰世界一直在宗教和世俗中挣扎,个人认为,伊斯兰世界最有希望的时期恰恰是统治者最推崇译制科学、文学著作的阿拉伯百年翻译时期,也是宗教和世俗最平衡、最能兼容并包的时代。
反观当今,无论是原教旨还是西方式的政治制度,都不是伊斯兰之疾的对症之药,唯有一场由伊斯兰世界政治家和知识分子主导的、类似启蒙运动的自内而外的探索破局,或许能让我们看到一个崭新的伊斯兰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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