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帝王家的宋徽宗赵佶

故国悲凉玉殿秋：错生帝王家的宋徽宗赵佶

 

宋徽宗赵佶（1082—1135），宋朝第八位皇帝。先后被封为遂宁王、端王。宋哲宗于公元1100年病逝，哲宗无子，向太后于同年立赵佶为帝。赵佶自幼养尊处优，逐渐养成了轻佻浪荡的性格。赵佶登基后，启用奸臣蔡京为相，蔡京则利用政治地位培植党羽，排除异己，将司马光、苏轼等数百人列为“元祐党人”，并将名单刻于碑上，史称“元祐党籍碑”。

宋徽宗荒淫无度，骄奢淫逸，喜好奇花异石，并且在苏州设置了一个“应奉局”，杭州设置“造作局”，专门负责搜罗奇花异石，由此形成了花石纲（十船为一纲）。花石纲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被拉去作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令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宋史》记载：

自政和讫靖康，积累十余年，四方花竹奇石，悉聚于斯，楼台亭馆，虽略如前所记，而月增日益，殆不可以数计。

宣和五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拆闸，数月乃至。

更多人知道花石纲是从《水浒传》里知道的，水浒里的宋江一干人等在历史上属于农民起义军。徽宗时期，政局混乱，民不聊生，农民起义不断。北方起义军以宋江规模为大，而南方起义军方腊实力最强，后来宋江受降，方腊为韩世忠所俘。虽然徽宗镇压了农民起义，但朝廷并没有反思，几年之后，北宋即被金人所灭。

公元1125年10月，金兵长驱直入，直逼汴京。宋徽宗得报，连忙下令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想以此挽回民心。12月，慌忙的宋徽宗宣布退位，自称“太上皇”，让位于长子赵桓（宋钦宗）。然后借口烧香仓皇逃往安徽亳州。在逃亡路上，徽宗写了一首《临江仙》（宣和乙巳冬幸亳州途次）：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
淮波寒重雨疏疏。
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

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
梦魂惊起转嗟吁。
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公元1126年4月，围攻汴京的金兵被李纲击退北返，宋徽宗才回到汴京。然而八个月后，金兵再次南下，于12月15日攻破汴京，徽钦二帝被俘，并被押送北上，史称“靖康之耻”。

宋徽宗作为皇帝虽然荒淫无度，政治上也比较昏庸，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在书法上，宋徽宗独创出瘦金体，这种书体在历史上从未有过，但时至今日，虽已千百年，仍无人能在瘦金体上超越宋徽宗。仅凭独创瘦金体一条，宋徽宗就足以位居书法名家之列。

宋徽宗23岁作《瘦金体千字文》赐予太监童贯（局部）

宋徽宗另一个达到极高艺术成就的领域就是画，徽宗在位时将画家的地位提升到中国历史上最高的位置，成立翰林书画院，增加画院画师的俸禄。徽宗把绘画列科举考试的一部分，每年以诗词做题目考录画师，给画院注入“文人画”的气质。一改以往宫廷画家死板的画风，强调形神兼备。著名的画题就有野水无人渡，孤舟尽自横、踏花归去马蹄香、山中藏古寺等。

宋徽宗《瑞鹤图》

宋徽宗是工笔画的创始人，在人物、山水、花鸟几方面都有一定成就，花鸟画最为突出，自成院体。宋徽宗主强调形神并举，提倡诗、书、画、印结合，这也成为元、明以后中国绘画的传统特征。2009年，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纵：27.5厘米，横：521.5厘米。画卷共分12段，每段接缝处有宋徽宗的双螭印，共十一方。）以6000多万元人民币创下中国画拍卖纪录。

价值6000多万的《写生珍禽图》（局部）

宋徽宗的诗词成就虽没有其在书法和绘画方面高，但从为数不多的传世作品来看，某些作品仍不失为上乘之作。宋徽宗前期诗词以歌舞升平为主，后期因被俘，转向述写亡国愁绪，艺术成就有所提升。例如这首《题燕山僧寺壁》：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

• 九叶：九代。

这首诗虽为亡国之后所作，但仍然不失皇家气派。一旦、猖狂、甘心、悲凉都能让读者深深体会到作者内心的懊悔。但是仔细一看，貌似有些不对啊，诗中说的是九叶鸿基，但是徽宗是北宋第八位皇帝，钦宗是第九位，初读来感觉是在推卸责任啊。不过仔细一想，写八叶鸿基好像也不对，这里的九叶鸿基应该不是指钦宗，而是指宏图伟业已经传承了九代了。表达同样感情的还有《汧州作 其二》：

国破山河在,宫庭荆棘春。
衣冠今左衽,忍作北朝臣。

• 左衽：前襟向左掩，我国古代部分少数民族采用左衽。

《汧州作》共四首，这是第二首。徽宗第一句引用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其意义不言自明。一二句是想象，三四句现实，一忍字道出无数辛酸。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要说宋徽宗最出名的诗，应该要算这首《在北题壁》了。前两句是眼前凄惨境况的描写，三四句转头思念故国：“家山回首三千里”，然而却是相思难寄：“目断天南无雁飞”。“家山回首三千里”与李煜“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颇为相似。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 玉京、花城：指汴京。
• 梅花：指乐曲《梅花落》。

这首《眼儿媚》是宋徽宗最为人所熟知的一首词，词的上片追忆汴京城的繁华，一个曾字和一个昔字道尽了词人对故国的怀念之情。词的下片虚实结合，形成今昔对比，抒发了词人的亡国之恨和思国之愁。

宋徽宗本是宋神宗第十一子，原本是无缘帝位的，然而他的哥哥宋哲宗却膝下无子，哲宗早逝后，在向太后的保举之下才登上帝位。在讨论谁该继位的问题时，时任宰相章惇曾说：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只可惜向太后还是选择了徽宗。徽宗作为皇帝，显然是不合格的，为政昏庸，面临大敌却选择仓皇退位，逃避责任，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一点帝王的尊严，最后受尽屈辱而亡，成为受人唾骂的亡国之君。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赵佶在诗文书画上的成就也足以令其名垂千古。然而命运似乎就是喜欢开玩笑，没有哲宗早逝，赵佶也许不会成为皇帝，他依旧潜心研究他的瘦金体，依旧沉迷于他的花鸟，之后名垂青史，没有亡国之君的帽子。没有哲宗的早逝，或许北宋依然会覆灭，但也许新的皇帝会以崇祯帝的方式体面地、有尊严地死去，至少没有了靖康耻，赵佶也可以做一个纯粹的文人……

这也不怪乎元朝宰相脱脱在写到徽宗本纪时慨叹：

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所有的马后炮都只是耍流氓。要怪只能怪一介文人，错生于帝王之家。